“造孽喽!造孽喽!”老太爹愤怒地踉跄着,眼望一伙迅速远去的背影,抖手指着庄客,白胡须直翘,无可奈何,口里兀自念着。
藏在寨外隐蔽处的禾仔,双手死死按住急得像狼一样龇牙咧嘴的二郎,眼睁睁看着鸦雀被县兵带走了。光天化日之下,他怎敢在吴寨前向县兵动手?许久过去,仍不见神佑走出吴寨来的禾仔,朝天鼻胀得老大,一张一翕,粗气直喷。
这时,鼓眼泡二郞倒出奇地冷静了。他捅了一把禾仔说:“你还有时间喷臭气?走,我们去找大江老庚(瑶语应老同)想办法。”
李家庄汉人李大江,八尺身躯,光脑壳,与二郎结同庚十多年。听了二郞述说,眉宇间火气直冒,一双铜铃眼险些要瞪出眶了。
“不要急,再想想。”二郎一双大手,在大江的后背拍个不停。
大江沉思片刻,突然把手中铁棍往地上一掼,伸手在急得直抖的禾仔肩头猛力一掌,兴奋地说:“有了有了,有办法了,兄弟莫急。我怎能眼睁睁看着龙窖山上当呢?我请‘狼牙’把鸦雀抢下来,还保证不留痕迹,神鬼都不知道是哪个做的。”大江立即从庄上借来三匹骡子,引着樟树和二郞向县城方向疾驰而去。
三人跑了十多里路,在一个叫栗树坳的地方停下了。这里山岭连着山岭,漫山遍野长着野栗树、松树和栎树等树木,一片葱翠,数里内没有人烟。林间鸟雀低鸣。天空中,几只乌鸦霸王般亮着黑色长翅高飞,在山中掠来闪去,“呱”“呱”“呱”地叫得高傲而凄惨。一条通往县城的大路,在山岭间迂回曲折,绕来绕去。
大江把禾仔和二郞带到一个不显眼的小山岭上,脚一跺嘱咐说:“你们百事不要管,哪里都不要去,就在这里等鸦雀。”未待二人回话,就独自打着骡子跑了。
太阳默默地照着小山岭。禾仔满脸狐疑,心情像照进树荫里的阳光斑斑驳驳,扑朔迷离。他不熟悉大江,大江有这个能耐?那可是三个手中有利器的县兵呀。他急得直搓手,朝天鼻直喷粗气,在小山岭上团团转,踮起脚,四下里张望个不停,却再也不见大江的影子了。
禾仔更加慌了神。他知道,若是不能把鸦雀带回山,就是对千家峒犯了大罪啊!他怎么向旺叔交差,向秋菊述说?他越想越急,抬头望了一眼叫得心里发麻的乌鸦,在山头上乱蹿起来,向无事一般的二郎,气愤地一脚踢去。
二郞摸了一把被禾仔踢痛了的大腿,仍悠闲地躺在地上,脑壳枕着一只手,高高地跷起二郎腿,又摘一根小草杆,漫不经心地一会儿剔牙齿,一会儿掏耳朵,不紧不慢地宽慰禾仔说:“老弟呀,你闯荡江湖十几年,见过多少乱世面,今天怎么像个毛猴子了?大江叫你不要操心,好好歇着,宽心耐烦等鸦雀。我知道,大江老庚答应的事,一人高的屎也会吃,天上的星也会戳下来,你急什么?”